第十九章 摔头胎

顾小冬想了想道:“你我认识才几个时辰,你竟把这么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出来,不怕我告发你么?”

小八微微一怔,却突然将纸抽出,放在火上,一阵风便化了灰去:

“无凭无据,我又孑然一身,却怕什么?”

顾小冬微微一叹,不过如此!

小八察颜观色,猜出顾小冬心中所想,便道:“我虽还未了解你的身世,看你流落此地,应也是受够了元狗的欺压……”

说着,又低声道:“不若跟我一起行走历练?”

顾小冬正色道:“你放心,蒙你施水之恩,我必不会告发你。只是我另有要务在身,不便与你同行。有缘自会再见。时候不早了,我累得要命,休息吧。”

说完便站起身来,直接去了静室,倒头便睡。

小八却也不以为意,跟了进来。二人共卧一榻,一夜无话。

次日天明,小冬醒来。见小八早早便准备停当,站在屋外只是发呆。

二人互打了声招呼,并肩而行,经小八指引,从北山下到了市集。

正是中午,二人饿得头晕眼花。

找到一家铺子,这一顿直吃得山呼海啸,末了又是风卷残云,食物几乎顶到了嗓子,连连打嗝,捧着肚子几乎直不起腰来。

小八见顾小冬仗义,便道:“今日之恩,我朱重八没齿难忘!”

顾小冬心性豁达,见小八情真,一时便也忘了夜间的不快,拱手道:“不必挂怀,山高路远,万望保重!”

小八走了两步,又回头道:“昨日失态,是我的不对,不要放在心上。兄弟果真不与我同行?”

顾小冬摇头道:“世道艰险,防人之心却是要有的。小八兄胸怀大志,小冬惭愧!”

说着又走上前去,拿了一把纸钞送于小八:“如今这钱也不是钱了,你且拿着不要嫌弃。”

小八双目微红,强吸一口气:“他日终有好报!”

又鞠了一躬:“小僧告辞!”

顾小冬拱手,便转身而去。

市集只是一条主街,约有一里多长。

此刻,早市已散,并没有几家摊点,行人也不多见。

沿街只有几家零散商铺,掌柜伙计无精打采的看着过往,并不招揽,显然也是没什么生意。

顾小冬一时不知去处,只是散漫而行,见行人大半竟是衣衫褴褛。

想起自己这身行头,果然没人嘲笑,暗叹百姓活得艰难,不免有些难过。

走进一间商铺,欲打听集庆大城的去路。

却听不远处传来击鼓之声,不禁一愣,探头去望。

掌柜见来了一位少年,衣衫破烂不堪,眉目倒是清秀俊俏,堆起笑脸:

“客官里面请。”

顾小冬有些犹疑,问道:“这鼓声?……”

掌柜笑道:“哦!县衙升堂问案。”

顾小冬点头,心里想着待会儿去看看,却走近掌柜身前问道:“掌柜的,我是外地路过,劳烦请教集庆路的去处。”

掌柜一听,原来是问路的,心里有些不悦,但也见惯了江湖之人,倒是懂得场面:

“客官莫急,我看你对县衙颇有好奇之心,我也正想看个热闹,请。”说完便吩咐了一声伙计看店,领着顾小冬便走。

二人出了铺面向前走了没多远,果然见到县衙门前已围了二三十人,七嘴八舌,多半神情沉重。

又听得里面传出一声惊堂木,众衙役高喝肃静。

那掌柜却已在前面打听了些原由,摇头叹息。

顾小冬问道:“掌柜莫非听到什么?”

“唉,果然是他。”那掌柜兀自摇头,听小冬问起,便应道:

“哦,去年外地来的一个行商,定居于此,昨日娶妻,却被人打死了。”

顾小冬心念电转,问道:“怎么说果然是他?”

那掌柜压低了声音:“客官有所不知,汉人娶妻,却没有初夜权。只要哪个蒙古人看中女色,便要先占三天!这行商一直不以为意,还大操大办……”

顾小冬一听,顿时火起:“哪有这样的道理!?”

这一声,惊得众人纷纷望来,连忙示意不要作声。

门口两个衙役见是个貌似要饭的少年,倒也没有过来,只是用手指点了点顾小冬,恶狠狠瞪了两眼!

那掌柜自是陪了一堆笑脸,转向顾小冬正色道:“客官不可高声,我不知道你来自哪里。元朝天下,其实在哪里的规矩都差不多。汉人低贱,哪怕是老婆的初夜权都没有!估计你还不知道什么叫‘摔头胎’吧?”

说完,脸上露出愤恨之色!

“什么‘摔头胎’?”顾小冬当然不知。

那掌柜面色阴沉难看,却只是摇头。

一个老妇人听他们对话,忍不住低声道:“小哥竟不知道?女人的初夜给了外族人,恐生下孽种,坏了我汉人血统,头胎自然不能要啊!要不扔到河里,要不摔死!啧啧啧……作孽哟!”

顾小冬十七年身在山林,只知外族强蛮,不把汉人当人看,哪听过这样的事情!

闻听此言,脑袋里便“嗡”一声,又象响起十面锣来,一口怒气冲顶而起,头发竟张了开来!

老妇人眼看顾小冬怒起,又小声道:“小哥,可别乱来!恐丢了性命!唉!我等寻常百姓又能怎么样?!”

顾小冬银牙咬得“咯吱咯吱”响,脑门儿青筋爆起,哪里还忍得住?!

双拳一握,便要上前!冷不丁被身后一只大手紧紧抓住!

回头一看,却是一个大汉!

颧骨稍高,面貌清癯,布满胡渣,约有二十出头,身长近八尺,肩上扛了把锄头,甚是魁梧。

那大汉抓住小冬,微微摇头,眼神炯炯,示意不可妄动!

却听堂前有人哭诉:“请大人为我家哥哥作主。”

顾小冬抬头望去,只见堂上坐着一位官员,头戴宝顶笠子帽,耳朵垂了两个大环辫,正漫不经心地看着堂前下跪之人。

哭诉的想必是死者的弟弟,一身孝服,背向衙外,身边一副门板,正摆着死者的尸身,披盖着白布;身后左侧站着一个高壮的蒙古人,满脸傲慢,昂着头鄙夷地看向围观百姓。

这案子却也简单。那县令只是问了问,便水落石出。

原来是那蒙古人看中了死者拜过堂的妻子,便要行那“初夜权”。

死者哪里肯依?一拉一扯便打了起来。

却敌不过那蒙古人的彪悍,被一刀砍死,红事成了白事!

那蒙古人也不抵赖,当堂便认了罪。

百姓一阵暗骂,却又听那蒙古人慢条斯理的向堂上县令说道:

“我愿拿家里最好的一头驴子作为赔偿!”

那死者弟弟高声喊道:“大人呐!杀人偿命,天经地义,请大人作主哇!”

说罢,头如捣蒜,竟磕出血来!

围观众人一阵唏嘘,议论纷纷,却不住摇头,叹息不断。

那县令将桌子一拍,喝道:“我呸你这不知好歹的刁人,你哥哥的命能值几钱?人家已答应赔你一头好驴,你还想怎地?来人!给他签押,轰了出去!”

说完便去了后堂。

几个衙役冲了上去一通拉扯,那诉冤之人哪里肯依?

却又挣不过那些壮汉,不住哀号叫冤,头发散乱,泪水和鲜血淌了满脸,尤如疯魔……

围观之人无不咬牙切齿,却无可奈何。

衙役们拉拽的颇不耐烦,不禁一阵喝骂,两个手快的,竟拳打脚踢,将那死者弟弟打得瘫软在地!另有两人架起来拖到围观众人面前,扔在门槛之外。

那蒙古人却咧开大嘴,一阵狂笑……

顾小冬再也看不下去,猛一使劲,竟将身边大汉甩脱,口中骂道:

“靠你妈的,一群人渣恶棍,忘了祖宗的贱奴!”

飞身上前,呼的一拳,便将那打人的衙役打飞,正好撞开大门,那斯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,顿时晕了过去!

顾小冬一拳得手,跟着又是一掌,另一个衙役竟被拍得在空中打了几个转,摔在地上一命呜呼!

其余衙众,纷纷亮出兵器,将顾小冬团团围住!

好个顾小冬,亮出斩龙刀,在人群中如蛟龙出海,左扑右突!

这一通杀得真个痛快,只几个回合竟砍翻数人!

人群如蜂窝般炸开,早有气不过的汉子,冲过去向那些衙役补上几脚!

却见人群中那大汉持了锄头直奔蒙古壮汉!

那蒙古人大惊失色,掉头便跑。

那大汉从小习武,速度奇快,只两个箭步便追到跟前,手起锄落,竟将那壮汉头颅直接劈开,白的红的喷洒了一地!

砰的一声,大汉飞起一脚,将那蒙古人踢飞出去足有一丈开外。

大汉一转身,却见顾小冬已冲进大堂,十余人挡他不住,一入大堂竟直接掀了案牍,一通乱砍乱砸!

忍不住高声赞道:“好小子,快跟我走!”

说着,冲上前拉起顾小冬,便如豹子一般纵跃而起!

一路百姓纷纷让道,声声低喝:“两位好汉保重!……”

又有不少百姓假意抱头逃跑,却处处挡住差捕衙役……

顾小冬不禁热血沸腾,一帮杂碎,看你还敢欺我汉人?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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