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这一声哭腔,周围峨嵋派众人听得一清二楚,宋远桥还当儿子又有什么不可明说之事瞒着他,一时发声轻咳不止,宋青书也是大为窘迫,但见众人望来,还算他有几分急智,当即脚步前迈,手指前点,在丁敏君剑柄处轻轻一碰,只一式便立即夺下了她手中剑来,他这一式使得十分巧妙,手上用上了几分乾坤功力,众人看见,就像是丁敏君将剑递给他一般。
这众目睽睽之下,宋青书手中剑花一挽,持剑而立,正是一招峨嵋剑法“金顶佛光”,他那天在林边虽只瞧灭绝使过一次,但他常年习剑,于剑法一道已是小有所得,武当峨嵋剑法又多有相互照应之势,所以他只看了一遍即会,这一招之后,又立即改做那“银烛秋光”,“轻罗小扇”一式一式慢慢使来,俱是十分高深的峨嵋剑法。同时口中说道:“丁师姐刚刚那一剑,脚下不稳,便该如此才对,哦,是了,师姐腿上有伤...”
他只装作指点丁敏君的模样,将三十六路金顶峨嵋剑尽数演来,同时边使边逐步讲解其中精窍,重点,且与武当剑法做对比分析。rexue.org 西红柿小说网
他又使到“绿柳拂肩”时,口中说道:“这一式我也是刚刚才见师姐使出,但这剑招与我武当派柔云剑法中‘白云遮面’一式暗暗相合,只是比蔽派中所传要更为精巧,所以出剑要快,但运剑中途须缓......”
他说着,剑身横飞,在丁敏君左肩上轻轻描过,确实如绿柳随风,摆过肩膀一般。峨嵋派众人都瞧得清楚,前几日灭绝在林边教学,大家都是一同看着,是以峨嵋派人都知道他学得了几式十分高深的剑招,但当时不过只是匆匆一瞥,其实都未学得多少,但见他运使之熟练,都是心中暗赞不止。丁敏君本是又急又气又恼,可听到他说是第一次使出这招式,可瞧来比之自己所出实在不知要高了多少,已然是得了峨嵋剑法的精奥所在。这一下不知为何,她心中脾气也消了不少,脑中只随着眼前这人的动作,依式演了起来。
众人瞧了几式,都是尚自余味未绝,宋青书比之灭绝教使的更为细致,这逐招逐式的演来,讲解,众人看的过瘾,也都学的认真,便连那静玄静照等几个静字辈的弟子看了,都不觉间睁大了眼睛,连连点头不止,可大家正刚摸出点门道来,却见宋青书长剑一停,直指天顶,手中剑诀一捏,摆了个收势来,大家悬着的心这才一齐随着长剑落下,可其实都巴不得他再演几式,再教几句。
“丁师姐可瞧清楚了罢?”丁敏君脸上虽有泪,可也只是隐隐一现,其他人离得远,都未看清,眼见宋青书将剑倒转递回,立即伸手夺过剑来,不愿理他,转头便要走。
“丁师姐只消将这几式练熟,来日师太见到,必定大为欢心慰籍。”宋青书悄声说道。丁敏君听了,这才明白他的意思,神色这才有了好转,可能是觉得他也没那么讨厌,十分别扭得回首行了一礼。
“师姐若有任何不懂之处,可随时来问我。”眼见关系渐缓,宋青书又一番蹬鼻子上脸,丁敏君恨得一跺脚,闪身藏回了峨嵋派草棚之中。
那静玄又与众人闲聊寒暄了数句,便有弟子来报,少林空闻大师亲自来见。眼瞅着就要“添酒回灯重开宴”,宋青书只匆匆与那方丈问了好,便是头也不回的逃离了此地,他本就不喜欢应酬交际,心想你们几个“大人物”好好客气去罢。
宋青书与众派之人在这少室山上一呆便是五六日之久。其实各派人都离家已久,各个是归心似箭,但张三丰伤势未愈,以他在武林中的名头地位,众派人也不敢失了礼数,不告而别。宋青书这几日倒是过得惬意非常,他脱离了武当派后,再无人管着,也犯不着听宋远桥说教,每日里就练剑之前匆匆与武当众人打个招呼,大多数时间都在参悟剑法内功,偶尔与小昭对上两手,权当嬉戏了。
这日他正在广场上练剑,这广场石板上横七竖八的有上百个脚印,都是少林寺前人习武时留下的,这时已经是道风景了,他演完了一套太极剑法,又以“点睛”一式收尾,故意足下运气,也踩了两道脚印出来,小昭见了,拍手叫好,但不过片刻,远处立即多了许多欢呼叫好之声。
宋青书随之望去,但见杨逍领着众多明教人士,把武当派大部分三代弟子及那俞岱岩,殷梨亭二位师叔一道领进了寺内。
张无忌立即取出丹药为他二人医治,俞岱岩听闻自己康复有望,也是激动无比。是夜,这武当派老少幼三代“伤员”再度同一檐下,观复满天星斗,一时都有些唏嘘,感叹时移世易,沧海桑田。
三人正扭捏作态间,有两位三代弟子远远而来,其时武当派正规之三代弟子,全以“虚”为字辈,只有宋青书与卫长轩这类非统一招收的特殊弟子,才不在字辈之中。宋青书远远瞧见,正是“谷虚”与“止虚”二位师弟。他二人偷偷摸摸,似是在聊什么隐私问题。
但见宋青书立在房边,谷虚仍是那油嘴滑舌之形,开口道:“宋大哥,这次下山可有什么好玩的去处,也同师弟说说看呢?”他说着话,脸上笑容逐渐僵硬,这才看见了俞岱岩。
三人均想起那日在武当山上滴水檐下的遭遇,不觉都是面露笑意。
“你二人偷偷摸摸聊什么呢?”俞岱岩这时腿上已上了夹板,心情大好,说话还算温柔。那谷虚支支吾吾,止虚却是个老实本分的,扑通一声跪了下去,说道:“六……六师叔殷梨亭。”
原来这几日殷梨亭与杨不悔一路上共行而来,杨不悔总在他身旁细心照料,武当派及各派人士皆看在了眼里,难免会有些闲言碎语。宋青书听了,觉得这是个契机,拉上张无忌,低声道:“不悔妹子的事情,还望张教主能去与杨左使商量商量。”
“大哥哪里话,我这便去办。”张无忌笑道,俞岱岩正是这二人的师父,他大概也猜了个七七八八,对着那谷虚,止虚二人笑道:“抬我去见你六师叔。”
……
又过了有三日,这天张三丰的伤势终于稳定,可以见客,五派中人都来与他见礼,但张三丰则尽力将各门各派之人挽留了下来,言道六徒弟殷梨亭不日大婚,请各门各派留此捧场,这下众派之人也就不好意思再提归去之事了。
宋青书看来,殷杨二人的婚事可不仅仅是成就一对儿眷侣这么简单,其实更不失为一场政治联姻,能将明教与武当派的关系更拉深一层,当然果真这么想的话未免也太过没有人情味了。
他二人的婚事定在下月,是那中秋节当天,不知不觉间,众人已在少林寺呆了有近一个月之久,这些时日宋青书除却每日正常的问安练功外,还多了一项麻烦事,便是尽量摆脱樊安的纠缠。他倒不是说话不算,只是他看过樊安的剑法,实在平庸至极,玉衡七剑这种武学,他定然是学不来了,武当派的功夫又是早有明规,不得外传。若说随意传他几式峨嵋,或是昆仑派剑法,当然是大为不妥。或传他几招普通江湖功夫,这人又是个好大喜功的,必然要假借自己的名头去江湖上吹嘘,那时倒难免不会落了自己的面子,实在是为难。
眼瞅着婚事将近,这樊安却是看出来他是个嘴硬心软的,日日央求不止,这天宋青书正自打坐,樊安上门来求,正叫小昭堵在门外,二人好一番言语,小昭亦是个聪敏的,自然嘴上未吃得半分亏。
他沮丧要走时,却看见殷梨亭在广场上练习。殷梨亭受伤不久,所以经张无忌救治之后,不过半月时间就能下床行走,此时虽运不得气,倒也可勉强比划个几式。此时他已知殷梨亭身份,并不再当他是那赵消难,遂走了过去,好一番油嘴滑舌的吹捧,照例想求个一招半式。
殷梨亭一身伤病新去,又得了良人知己,正是高兴得意之时,想到这人也曾经拜过他一回,只皱了片刻眉头,便说道:“好办,我平日里自己琢磨出一套剑法来,当然算不得武当派功夫,我即受你一拜,现下传你也无不可。”
说着,剑身轻缓而出,慢飘飘的舞了起来。
小昭见了,知道宋青书是个好武成痴的,这事对他胃口,便进屋拉了宋青书一同观看,宋青书见到殷梨亭伤情好转,也是替他开心,但见他所舞剑法,只觉得十分眼熟,可哪里熟,却又说不出来了。
殷梨亭一套教完,看见宋青书在旁,也是喜上眉梢,颇有些得意的问道:“师侄,可看出了其中门道?”其实六侠之中,殷梨亭剑法资质最好,宋青书虽也不差,但也只是胜在更为勤勉罢了,自然只能看个似是而非,笑道:“师叔所用剑法青书虽然从未见过,但总觉得的十分熟悉。”
“不错,这正是由我武当派神门十三剑换改而来。”殷梨亭听他看不出其中门道,更是得意,为众人解释道:“师祖所创神门十三剑固然是神妙非常,我细细研究以后,依式学样,竟品出了一套‘反十三剑’的武学功夫来,这套剑法处处都攻,但却唯独不攻取敌人手腕神门穴,运剑亦与十三剑完全相反,不似那等沉稳厚重,在怪,在变。”
他这一解释,宋青书登时明了,未想到六师叔另辟蹊径,竟自创了一套剑法出来,但见这剑理却和神门十三剑完全相反,也是堪堪一十三式,心中赞叹,口中说道:“好剑法,侄儿算是服了。”
“殷六侠,这么漂亮的剑法,可有个名字罢?”小昭见了,也是为众人开心,在旁和道。
殷梨亭脚下顿了一步,似是现套现想般,说道:“那自然是有的,便叫个‘云雾十三式’,如何?”
……
樊安得了剑法,嘴上又是一番跑马,三拜九叩之后,便认认真真的练习了起来,宋青书倒是没听过甚么劳什子“云雾十三式”,但随意看了几眼,也学了个大概,只觉得与自己本身剑理亦不相合,并未深究。至于日后这樊安如何投机取巧,在这十三式上又新加了些戏法中的变化来,改做了衡山派的三大绝学之一,那他自然也是无从得知了。
……
几人正看着樊安练剑,高高兴兴地聊着天,就见到峨嵋一行二三十个弟子匆匆忙忙进了寺来,由静照领头,直寻宋青书而来,静照见到宋青书,立即拱手一拜到地,行了个大礼来,可吓了宋青书一跳,要知静照大他也近二十岁,怎么说也是他的长辈。宋青书还未来得及伸手去扶,就见一干峨嵋弟子尽数拱手一拜到地。
“你们这是作何?”宋青书自然是大为不解。